2005/04/27 | 流 影——Silencing the Self 【3】
类别(风语) | 评论(0) | 阅读(43) | 发表于 22:03
第二章 相逢——彼此见面（多指偶然的）。《现代汉语词典》，P1371。

早晨一进研究院，林瑞阳就感觉到气氛与平时有很大不同。
“怎么了？”林瑞阳拉过同事兼哥们李柯，目光扫着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的人们。
“你没听说？！”李柯一脸惊讶，“今天，咱们大学的友好学校会有交流学者来，据说就和咱们专业对口。”
“这样啊。又来了。”林瑞阳一脸“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
“哎，听说人家是这方面的专家，是厉害角色哦。”李柯一脸“不可狂妄自大要知道山外有山”。
“知道啦！”林瑞阳拍拍李柯的肩膀，径自往实验室走去。

三楼。走廊尽头的实验室是林瑞阳所在课题组的专属实验室。
从试验用的大白鼠身上抽取少量血液，加入抗凝剂。林瑞阳刚准备将试管插入离心机分离血清，突然从闭路广播中听到通知到一楼大厅集合。
林瑞阳还是启动了离心机，然后离开。
他知道，这是那些交流学者快要来了。他现在要参加的是例行公事的欢迎仪式。这种仪式无非是一番没有实际意义的介绍，之后领着那些人随便参观几个实验室，下面就是正题——去吃饭。除了耽搁时间没有什么意义。
阳连衣服都不换，直接穿着白大褂下了楼。
到了大厅，只见白大褂一片，就几个行政领导西装革履。林瑞阳这才发现研究人员都是一条心。
没几分钟，一辆旅游巴士停在楼前。从上面下来了几个胸前挂着封塑卡片的人，其中有不少外国人。
大家很自觉地在大厅中分列两排。几位行政领导急忙上前微笑、握手、寒暄。
将几位来者让进大厅，一位副院长清清嗓子开始说话：“请大家欢迎这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一阵掌声。
那位副院长在掌声渐渐低下去后继续说道：“这几位都是从我们的友好大学E大学远道而来的交流学者，将会在此逗留两个月。在这期间，我们会有一系列学术研讨等活动，并且其中的部分学者还会在我们院进行部分研究活动。希望大家能予以支持！”
又一阵掌声。
林瑞阳开始觉得无聊，他的心里一直惦记的是他在离心机上的血清。他百无聊赖地扫视着在场的人，突然，他游走的目光停住了。
是那个女人——因在几位高大的交流学者中站着而显得不出众、微笑中有着让人意外的安然的——就是昨天在“雪浓”见到的那个女人！
难道她是交流学者吗？林瑞阳不由疑惑。
忽然，他记起来了：他们研究院所属的大学的友好大学正是在英国！
英国……
“她”在临走的时候说她要去的地方……
“在这里，我要特别介绍一位。”副院长微笑着走到那个女人身边，“这位，是此次交流学者中比较特别的一位——英籍华人，佟芷萱小姐。”
佟芷萱？
阳不由又一愣。
芷萱……
“佟芷萱小姐是这一次的团队负责人，主要负责学术交流部分的工作。”副院长一笑，“如果说其他几位国外友人主要是负责文化方面的交流，那么佟小姐则是以自身的科研为主——毕竟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在中国的嘛！”
周围的人也笑起来。
两个月的时间能交流些什么？还不是变相度假？
周围的人都在笑，林瑞阳却始终回不过神来。

这个佟芷萱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们真的太像了……外貌、举止……甚至，还有名字……

林瑞阳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佟芷萱就是“她”，只是在国外为了“方便”而改了名字？
刚有这个念头，他立刻就否决了——一定是肥皂剧看多了，竟然会有这样离奇的念头。
“哎……哎，林瑞阳——”一边的李柯凑了过来。
“嗯？”阳猛地回过神来。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李柯指着人群中的佟芷萱，压低声音，“那个佟什么的很像咱们以前的同学，夏……子轩？”
“嗯……”林瑞阳没想到李柯也发现了。
“哎，你说，她会不会就是夏子轩？”李柯上下打量着佟芷萱若有所思。
“好莱坞大片看多了？”林瑞阳揶揄李柯。
“去！亏你当初和夏子轩还是朋友，人才走了几年就不认了？”李柯一脸忿忿不平。
“哦，李柯同志，请您用您尊贵的大脑想一想：当初夏子轩主修的是分子生物学与神经化学，今天来这里佟芷萱要看咱们搞的药理毒理分析，沾边吗？”林瑞阳看着李柯。
“这样的啊……”李柯一脸恍然大悟。
林瑞阳开始怀疑这种见事不用脑的人是怎么混进科研队伍的。
“嗯，我们先简单介绍到这里。现在，请各位随我参观一下。”副院长转向自己所里的研究人员，“大家可以回去了。”副院长终于说出了大家最想听的一句话。
林瑞阳和许许多多白大褂一起沿着楼梯向自己的实验室走着。他刚才还有些混乱的大脑已经渐渐清醒。

回到实验室，血清已经分离好了。林瑞阳又投入到下一步的工作中。
这一次，林瑞阳所在的小组负责的是对一种新研发的病毒疫苗的毒理学测试，而他主要负责是动物试验与分析的部分。
疫苗的效力越强，可能的毒性也越大，测试也就越需要仔细。在这里，细微的差错都关乎人命。
试验进行到现在，一切还算顺利。
“笃笃笃……”有人敲门。
阳拿起一边的麦克风，另一端的听筒就在走廊：“请进，门没锁。”他不想停下手头的工作。
“喀喇”——门开了，进来了一队人。
“我们来参观一下，不介意吧？”刚才的副院长带来一队人马。
“请便。”林瑞阳微微一笑，“我需要带着各位参观吗？”
“不必了。你继续。”副院长摆摆手。
这正是林瑞阳求之不得的。
一队人马在实验室中自行散开。
“请大家不要随意碰触任何器皿，可能会有污染。”副院长提醒大家。站在一旁的翻译面无表情地将副院长的话翻译成英文：“Please do not touch any equipment…”
林瑞阳继续着自己的试验，向一个试管中加入了少量检测剂。他现在只希望那些人看够了就早点离开。
“你们……这是在测试病毒疫苗吗？”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林瑞阳的背后响起。
阳转过头，是佟芷萱。
“没错，二期毒理测试。”林瑞阳看着胸有成竹的佟芷萱。

她连问话的方式都与“她”有几分相似——充满自信的语调，一次击中要害。
我在做什么？为什么我总是在找她们的共同之处？

“佟芷萱。”芷萱微笑着伸出右手。
“林瑞阳。”阳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戴着防护手套的手，耸耸肩，“抱歉，我没法还礼。以后有机会一定。”
佟芷萱收回右手与左手交叠在胸前，微微一笑。
“小林啊，”副院长从天而降，“佟小姐在英国负责的项目和你的很类似，因此未来一段时间佟小姐可能在你的组里做一些自己的项目，要多协助人家啊。”
“请您放心。”阳礼貌地笑着，心里却接到一个不小的意外。不过，上级的命令他是没有理由违抗的。
“抱歉诸位。”副院长突然提高了嗓门，“今天对实验室的参观先告一段落，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更详尽地了解。午餐时间快到了，请诸位和我到教师餐厅用餐好吗？”
分散于四处的人纷纷应允时，佟芷萱忽然转身问林瑞阳：“你会一起去吗？”
“暂时还不行。”林瑞阳笑道，“我要把这一部分做完才能安心吃饭。而且，我已经约了人了。”
“原来如此。”佟芷萱也笑了。忽然她转向正在招呼大家的副院长，很客气地说：“副院长先生，我想再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并向这位林先生了解一下这间实验室的布局与功用，以便我能在以后的两个多月中可以更好的继续我的部分研究，午饭就不和大家一起了，反正以后的机会也有很多。请问我可以吗？”
副院长看了看林瑞阳，随即一笑：“当然可以。只是您今天的午饭……”
“请您放心，我在中国也是生活过很多年的，而且我出国前就住在这座城市，我一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也好。”副院长一笑，眼角余光瞟了瞟林瑞阳，“那我就不多说了。只是希望您能尽早回到招待所。”
“请您放心吧。”佟芷萱很客气地向副院长颔首一笑。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离开后，方才喧闹的实验室一下子恢复了它本应有的安静。
“这才像实验室嘛。”佟芷萱向林瑞阳笑笑，“你忙你的吧，我再四处看看。”
“那我就不矫情了。”听到芷萱刚才说她出国前就是本地人，阳说了句方言。
林瑞阳整了整手套，继续自己的试验。大约半个小时后，今天上午的工作告一段落。
阳转过身，看到佟芷萱正站在一排豚鼠笼子前，盯着那些上窜下跳的试验动物，手里拿着不知哪里来的半片饼干。
“很喜欢豚鼠吗？”阳问。
“嗯！”看着豚鼠们争先恐后地扑向饼干，佟芷萱似乎很开心，“你今天一定忘记喂它们了。”
“怎么会？”阳一笑，“它们有一部分正在做胃液测试，估计是会饿得很快。”
“是吗？那我的这块饼干岂不犯了大忌？”佟芷萱有些懊悔。
“没事。最近还没有轮到这一组呢。”林瑞阳赶忙说，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我们该走了。”
林瑞阳带着在豚鼠笼子前玩得不亦乐乎的佟芷萱离开实验室。
林瑞阳到更衣室换了衣服，刚刚和佟芷萱走出大门，突然他的手机响了。
“那边的工作结束了吗？”是许辛凝的声音。
“嗯，上午的完了。”
“一起吃午饭好吗？”
“好啊。”林瑞阳偏过头看了看一旁微笑着的佟芷萱，“对了，今天我可能要多带一位客人，不介意吧？”
“是李柯吗？”
“不，是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阳看着佟芷萱一笑，“不介意吧？”
“不会。”手机中传来的许辛凝的声音很安静，“要说‘远道’，应该是这次的交流学者吧？”
“消息真灵通。”阳笑着。
“那就在教工食堂吧。行吗？”许辛凝提议。
“行。我们这就过去。”
“好，西门见。”
“再见。”
“嘀”——许辛凝挂了电话。
林瑞阳收起手机，冲身边的佟芷萱一笑：“不介意和我还有我的朋友一起吃顿饭吧？”
佟芷萱一笑：“你都已经和人约好了，我要是不去，岂不是很不给你面子？”
“那就走吧。”林瑞阳整了整衣领。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让辛凝也见见佟芷萱。
这应该可以算作一个惊喜吧？

出了试验楼，走过一条长长的梧桐道，林瑞阳带着佟芷萱离开研究所，向校园深处走去。
“我们这儿的教工食堂可是很不错的。”林瑞阳笑着介绍。
“食堂？莫非现在国内的风气也焕然一新了？”佟芷萱一脸有些夸张的惊诧莫名，“我记得以前都是要把那些老外带到什么星级酒店，好让他们将对中国菜的景仰发挥到极致呢。怎么？现在也都‘入乡随俗’了？”
“你讲话还真是不客气。”林瑞阳一笑，“别的大学也许是这样，我们这儿可不兴那一套。我们教工食堂的菜可不必外面的馆子差。”
“教工食堂开小灶，让学生屈就大锅饭？”佟芷萱的话中有了一丝挑衅。
“你要是想体验学生食堂，我完全可以奉陪。”林瑞阳不示弱。
“不敢。你的朋友会吃了我的。”佟芷萱摆摆手，“还是去你们的教工食堂吧。学生那边以后还有机会。”
“这边请。”岔道口，林瑞阳微笑着向右边略欠了欠身。
很快，两个人走到了食堂门口。
林瑞阳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佟学生寒暄的许辛凝。他向她招招手。
许辛凝看到了林瑞阳，向他一笑，随即向身边的学生告别，快步向阳的方向走来。
忽然，许辛凝放慢了脚步，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凝固。
当辛凝略显跌跌撞撞地走到林瑞阳身边时，阳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让你等很久了吧？”
“啊……”猛地回过神的许辛凝连忙用笑容掩饰方才的失态，“没有很久。”
辛凝看了看正在向她微笑的佟芷萱，对她友好地一笑，然而那笑容中有太多茫然。
“来，我来介绍一下。”林瑞阳将许辛凝轻轻让到佟芷萱面前，“佟芷萱，这位是我的大学同学，现在是我的女朋友：许辛凝，神经化学科的助教。辛凝，这位是佟芷萱，是这一次的交流学者中的一员，分在我们组里做一些研究工作。”
“子轩……”许辛凝下意识说道。
“你好！”佟芷萱礼貌地笑笑，“你以后都可以叫我芷萱。”她伸出右手，“这段时间要麻烦你们了。”
“你这是客气了。”许辛凝暗暗平抚了一下心情，也微笑着伸出了手，“没想到这次的交流学者会有华人。”
“寒暄过后就去吃饭吧。”林瑞阳在一旁招呼两位只顾握手的人。
相视一笑，佟芷萱和许辛凝一同跟着林瑞阳走进教工食堂。

“嗯，这里的品种不少嘛。”佟芷萱看着打理得像自助餐似的菜不禁发出感叹。
“喜欢什么就拿吧，不用客气的。”林瑞阳很大方地说，“这里的菜吃不完是可以打包的。这顿饭，我会向上面报告从你的伙食费中扣除，不开后门，怎么样？”
“嗯。”佟芷萱放心地笑笑，“没想到国内现在也变得‘吝啬’了呢。不错啊。”
“想要大方的，我们两个以后请你。”林瑞阳看着辛凝一笑。
选好菜，三人围坐在一张位置靠中间的桌子边。
“还是自己家的菜好吃。”佟芷萱小心翼翼地吃了几口，不禁赞叹起来。
“没唬你吧？这儿的菜绝对够水准的，外面一般一点的店都比不过这里的。”林瑞阳笑得有些得意。
身为没命工作饮食不规律的准单身又不会营养不良，自己的食堂绝对功不可没。
“这些都是家常菜罢？真是难为那些厨师了。”佟芷萱一笑。
“在英国的时候，你都不怎么去中餐馆吗？”许辛凝问。
“这个啊……”佟芷萱流露出伤脑筋的表情，“你知道，英国菜是以淡而无味出名的，咱们的同胞到了那里好像也开始吝啬盐了。我刚到那里的时候也会去一些中餐馆，不过全都令人失望。在那儿，大约只有川菜还像个样子，偏我是个不吃辣的。唉，一言难尽。”她顿了顿，“只好学他们用刀叉吃永远缺盐的英式菜，只是偶尔拿法国菜慰劳一下自己的肚子。”
许辛凝听了一笑：“看来这些年还真是委屈你了。”
“还好。”佟芷萱也笑笑，“这么多年下来，我也慢慢习惯了缺盐少醋的日子了。只是啊，万分怀念咱们这正统的中国菜啊。”说完，不忘搛起一筷子菜很满足地放进嘴里。
“喜欢的话，不妨多吃一点。”林瑞阳笑着看着佟芷萱。
“嗯——”佟芷萱轻轻咽下嘴里的菜，“还是不要吃太多的好，以免回到英国又想绝食了。”
林瑞阳许辛凝相视一笑。

不一会儿，三个人用餐完毕。
“谢谢招待。”佟芷萱用纸巾擦过嘴，笑着说。
“不必客气。”林瑞阳微微一笑。
突然，林瑞阳的手机响了起来。
“抱歉。”林瑞阳略欠一下身子，取出手机放在耳边。
“喂，我是林瑞阳。哦，您好！……嗯，在这儿，我们刚吃过饭……嗯，行我这就送她过去……嗯，就劳您等一下了。好，再见。”
林瑞阳收起手机，转向对面的佟芷萱：“上头来要人了。”
“哦？”佟芷萱一笑，“我给你添麻烦了。”
“还不至于。”林瑞阳始终是微笑着的，“上头让我把你送回招待所，说你们下午还有别的活动。”
“啊，我都要忘了自己不是来玩的了。”佟芷萱做出很烦恼的表情，叹了口气。
林瑞阳转向身边的许辛凝：“辛凝，我要送她一趟，得先走，没办法送你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辛凝一笑，“赶快把人家‘完璧归赵’要紧。不然可是会有‘涉外案件’的。”
“走吧。”林瑞阳站起身。
“谢谢招待！”佟芷萱也站起来，临走时对辛凝微微鞠了一躬。
“不送咯！”许辛凝仍旧坐着，笑。
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辛凝突然觉得若有所失。
“子轩……”她下意识说道。

她和她太像了。
似乎她与她就是同一个人。
若不是那个叫做佟芷萱的人的出现，我几乎要忘记什么了。
子轩。夏子轩。我4年本科的同学。在毕业后远走他乡。现在我们谁都不知道她的状况。
她和子轩……太像了……
芷萱……
连名字都是那么相似。
子轩以前似乎也不喜欢吃辣的东西……
啊，我为什么要将她们两个人做比较呢？
我希望她们是同一个人么？
我不知道……
我是很希望看到子轩回来，然而当这个“芷萱”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又是那么不知所措。
这就是“叶公好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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